无尽楼梯

The Infinite Staircase

荷兰插画师M.C.Escher有一幅著名的画作，画的是一个封闭循环的楼梯，级级盘旋而上，一周之后又回到起点，被称为不可能的楼梯，也叫《The Infinite Staircase（无尽楼梯）》。

这个楼梯在《盗梦空间》中被还原（电影第40分钟，Ariadne在Arthur梦里）。电影通过这个楼梯揭示了梦里空间循环错杂并且渺无边际的特性，也指出了梦中空间悖论的存在。如果从铺垫上看，观众可能会以为这个楼梯会在之后的电影情节里派上大用场，但实际上，这样的空间悖论只在Arthur解决掉一个投影的防御者时才用到。笔者认为，这个楼梯的用途绝不仅仅是场景的前后呼应，它应有更深刻的意义。

它是对Cobb人生经历的写照。 Cobb因为受到追杀而远离孩子，孩子们玩着沙子的影像在电影里出现了不下五次，他心心念念的是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和他们对父亲的认可，看到的只是往复出现的、转瞬即逝的背影。电影用亲情的主线包裹着一个庞大的救赎的故事。在外流亡，又在十小时的航班上遭遇生死之劫，一切都像一层层向上的阶梯。主角心向的目标，何尝不是一切的起点。风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配乐也只剩下几个零散的钢琴和弦，Cobb在梦结束时打开了心结，孩子们也终于转身。

它也是具象化的电影主题。 “无尽循环”的概念在电影中频频出现。Ariadne用无尽的镜像构造出一座长桥。Mal随Cobb卧轨自杀，回到现实之后又再度怀疑世界的真实性。斋藤年轻时所在的海边木屋，又在他陷入Limbo，来到暮年时重建。梦境中旋转不停的陀螺本身便在无尽循环。电影最后的陀螺是转是停已不得而知，于此同时，Cobb的人生阶梯是否还要再度循环也不得而知。正如在无尽楼梯里，从起点行走一圈之后必定回到起点，然而如此的循环又哪来的起点呢？不可知。

它有着与电影相称的艺术气质。 《盗梦空间》的特色在于，它在一个人性美的外衣下，展现了独特的逻辑之美、数学之美和思考之美。这与无尽楼梯的美学意义是完全相符的。导演诺兰是个讲求真实的人，能不用特效的，绝对用实景，并且是个胶片偏执狂。笔者认为，这样的行为不仅是人文素养的体现，其人必定有着极高的数学素养。追求简单、完美、纯粹和朴素，这正是数学家们所追求的一切。

The true spirit of delight, the exaltation, the sense of being more than Man, which is the touchstone of the highest excellence, is to be found in mathematics as surely as poetry.
Bertrand Russell

它也是电影哲学意义的凝练。 对于画作中的楼梯，我们难以找到它的纰漏，尽管它不符合现实中的空间逻辑，但它在视觉上是完美的。同样，对于身边其它的一切事物，包括我们所在的整个环境，或许我们只看到了它们“视觉上完美”的一部分，而没能发现其中隐含的悖论。换句话说，我们没有电影中“图腾”那样的区分依据，有谁能证明我们所在的世界不是一个梦境呢？而梦境又何尝不真实呢？正如在药剂师地下室中的老人所言，“Dream has become their reality.(梦境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现实)”。也正如在等待的那一列火车，能将自己带到遥远的地方，但不知道它会把自己带到哪里。

然而，这个楼梯虽具有如此多的含义，但也仅仅是电影中无数部件中的一个而已。多个意象的反复叠加与呼应，以高超的电影技法表现之，用天才的演员团队表演之，用恰到好处的配乐烘托之，可以说一切的元素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才构成了这部足以让人反复观看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的电影，完全配得上“经典”二字。